□ 芮锦锋
清明回家扫墓，发现家门前的香椿树发芽了，我不知道这棵香椿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，也不知道这香椿是否就是《庄子·逍遥游》里所说的：“上古有大椿者，以八千岁为春，八千岁为秋”的大椿，但我知道这香椿树对于我们全家的意义，知道它陪伴我们度过了多少艰难的岁月。
在我还很小的时候，爷爷奶奶已经年迈，爸爸是长子，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，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巴的。妈妈说我还抱在手里时，有次看到隔壁邻居挂在门口的咸肉,便边流口水边口齿不清地喊“肉肉、肉肉”，可想当时我家日子的窘迫。在这种境况下，当家能干的母亲总是随着时令野蔬下来，想着各种办法调佐家里粗茶淡饭的口味。夏天凉拌黄瓜、番茄鸡蛋、蚌肉豆腐;秋天青菜团子、苦苦菜。实在没菜的日子，母亲还一度凉拌蒲公英，说实话，对于蒲公英，别的回忆我是没有了，只是觉得入口极苦。春天的选择会多点，红烧苋菜、凉拌马兰，而我最爱吃的莫过于香椿炒鸡蛋。每年清明节前后，屋前的香椿树便开始发芽。小小的我就跟着妈妈一起掐香椿，矮处用手掰，高处爬梯子摘。香椿芽厚根嫩，绿叶红边，犹如玛瑙、翡翠，煞是好看，且清香浓郁，大多数人家为了省事都是选择凉拌，其实最好吃的是鸡蛋炒香椿。那时生活艰难，我们家里养了5只鸡，每天产蛋不多，奶奶还总是先给自己的小儿子——我那正上高中的叔叔一天一个，其余的常常被母亲拿去换点油盐钱，或者谁家亲戚生了娃娃送人情等，平时自己是舍不得多吃的，只有来了客人，我们才能沾光吃到一顿好的。吃时，母亲将香椿芽洗净，用开水焯一下，再捞出放入冷水变凉切末。然后把鸡蛋磕入碗内，加入香椿、盐，搅成鸡蛋糊。油锅烧热，将鸡蛋糊倒入锅内，翻炒至鸡蛋嫩熟，装盘即可。这菜看起来黄绿相间，清香扑鼻，令人馋涎欲滴;吃起来味道鲜美，特别是香椿芽嫩根，又香又脆，口齿留香。但是香椿由芽变成树叶的时间只有几天，也就是你得在这几天把香椿芽摘下来储藏好。我们把一时吃不完的香椿芽用开水煮过，放在阳光下或当风的地方晾干。之后就储藏在玻璃瓶子里，等到青黄不接时，有来客也能有个把像样的菜。
记得那年我怀孕的时候，吃啥都没胃口，母亲听说后特意从老家来看我，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瓶子给我，里面装着好了的香椿芽子。母亲说：“我再弄点土鸡蛋或腊肉炒炒，看你还能没有胃口!”我打开瓶盖，一股香椿芽香扑鼻而来，撞击着我的鼻翼，更撞击着我的心头。再抬头看见母亲早已经两鬓苍白，我不禁鼻子一酸，为了不让母亲看到，赶紧把头扭过去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。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，我是独女，却没有在父母身边陪着他们一起老去，去一起面对他们生活里的艰难险阻，只是一味地顾及自己的小家庭。当生活不顺心时，我便会放纵自己，甚至盲目地挥霍生命。而在生活开心时，我又何尝想起家中辛勤劳作的父母呢。
这次回家，发现家门前的香椿树已渐呈老态，再想到母亲早已去世，父亲也已白头，正是“知君此去情偏切，堂上椿萱雪满头。”
堂上椿萱雪满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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